绝雨之渊

约定

Chapter 1.



北方之国 仙蒂纳斯洲
一列车队在荒芜的街道上缓慢前进，尽管狂风卷起的漫天沙尘将人吹得摇摇欲坠，但训练有素的车队依旧不疾不徐地穿透风沙的围墙，向王城圣撒拉弗进发。
铁蹄撞击地面带来厚实沉重的质感，由四匹高大健美的黑色骏马所牵拉的一辆黑色马车出现在优一郎的视野中，他下意识地攥紧手中的小刀，皱起眉头。
这辆车里的人不简单。
年仅不过八岁的优一郎这样认真地思考着。
黑色的车队宛若幽灵般穿过断垣残圮，优一郎则凭借着幼小的身体灵活地在废墟中穿梭，小心翼翼地紧跟在车队后面，他的双眼更是时刻关注着那辆黑色马车的动向，但那辆贵重的马车至始至终都被保护在队伍中间，马车四周更有亦步亦趋的骑兵层层保护。眼看已经快到仙蒂纳斯的出城口了，优一郎突然觉得非常的不甘心。
可恶……不能就这样放过！
优一郎猫着身体躲在建筑物的阴影里，悄悄地探头向马车摸去。他眯起幽绿色的眼眸，以一种近乎燃烧起来的仇恨目光冷眼看着骑在一匹骏马上披着白色披风的男人。
是贵族。
太奇怪了。
优一郎的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如果贵族都只配骑马的话，那么那辆马车里的人——又该是怎样的尊贵至极？
一股热血冲上头脑，优一郎咬咬牙不顾一切地行动起来，突然一只纤细的手搭在他的肩上，半强迫地把他拉进废墟的阴影里。
“茜你干嘛？”
“笨蛋小优，又想干什么危险的事情了。”
“你别管…反正这么好的机会…我绝不放过！”
“嘘——小声点嘛。”名叫茜的女孩很紧张地向外张望了一会儿，压低了声音，“快点儿，乖乖跟我回家。”
“我不要！”优一郎用力甩开茜的手，纯净的幽绿色眼眸倒映出女孩不知所措的模样，“茜自己离开吧，这次我不会再逃跑了！”
“笨蛋笨蛋！”茜气得用力眨眼睛，“拜托你有点脑子好不好！那可是整整一个车队的吸血鬼！你一个人怎么可能打得过他们？”
“我有努力锻炼，每天做俯卧撑…”
“不许！我说不许！快点跟我回家！”茜难得地板起脸，有了大姐姐的气场，“小优不许胡闹！”
“才不要，不要再把我当成小孩子了！我已经八岁了！”
茜的瞳孔颤动了一下，是啊，在遍地贫民窟的仙蒂纳斯，八岁的孩子已经能够通过小偷小摸独自生存了，眼前这个倔强的男孩…不知不觉已经这么大了。
“不行，八岁又怎么样，我是姐姐你要听我的。”但在涉及原则的问题上茜是绝对不会让家人去冒生命危险的，她用力抓住优一郎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向回走，“孩子们都在找你。”
“找我？找我干嘛？”
“孩子们都很担心你。”
“唔…”优一郎沉默地低下头，尽管好面子的他从未亲口承认过，但孤儿院里的那些可爱的孩子们早已成了他重要的家人，这的确是无法割舍，非常沉重的感情。优一郎捏了捏出汗的拳头，终于还是用力挣开了茜的手。
“喂！小优！”
尽管这样…但是…但是……
茜焦急的呼喊声消失在曲折的废墟中，优一郎向着黑色的车队疾驰而去，仇恨的火焰已然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果然还是无法原谅这群杀害爸爸妈妈的怪物！！！
“啊啊啊啊啊！！”
“有刺客！快抓住那个人类！”
优一郎凭借身材的娇小灵活的闪躲着，努力靠近被保护在中央的那辆黑色马车。
“抓住他！”
手起刀落，一个吸血鬼的刀险险擦着他的头皮掠过，优一郎马上就地一个翻滚躲开， 用匕首架住从另一个方向刺来的刀刃。
可恶，对方的数量太多了。
与此同时，他举着匕首的手又下沉了几分，那个吸血鬼所展现的可怕力度把他的虎口都震裂了，殷红的血液顺着他的手臂滴落到满是沙尘的土地上。
“血…有血的味道……”
一个吸血鬼突然从马上跳了下来，贪婪地嗅着鲜血的气味，露出狰狞的獠牙。优一郎眼疾手快地躲过他的利刃，把手中的匕首狠狠插进了他的脖子里。
“既然你这么喜欢的话，自己喝个够好了。”
“唔……”吸血鬼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着擦掉嘴角的血迹，毫不费力地拔出脖子里没及刀柄的小刀，冰冷的鲜血溅了优一郎一脸，“小家伙，既然你这么热情的话我就不客气了，喂！阿尔弗！这个人类归我了！”
骑在骏马上的白袍男子很随意地摆摆手，意思是让它随意。
“去死啊！”优一郎忍着手腕被钳住的剧痛，从嘴里飞快地吐出一个锋利的刀片，吸血鬼反应迅速地挥剑格挡却还是慢了半拍，刀锋利落地割破了他的手腕，最后狠狠地扎进他的右眼里，一片深红的血污泼洒开来。
“哇！！痛…痛死了！”
吸血鬼气急败坏地怒吼着，优一郎则趁机摆脱了对方的钳制，再次向那辆马车狂奔，白袍的阿尔弗神色冷峻地盯着他，慢慢拔出装配在深红色剑鞘中的长剑，冷冽的寒气几乎要扑到优一郎的脸上。
“剑啊。”
伴生在剑柄上的突刺瞬间穿透他的手掌，殷红的血丝漫上剑身，勾起一股莫名诡异的力量。阿尔弗高大的身躯挡在优一郎前方，一双阴骛的血瞳冷漠地俯视着他，“愚蠢的人类，庆幸吧，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你将死得毫无痛苦。”
优一郎不得不停下脚步，那一双幽绿色的眼眸倔强地怒视着对方，在那抹不参杂一丝一毫畏惧的碧瞳中，阿尔弗也不禁微微失神，真是清浅而纯粹的眼神，那镶嵌了翡翠质感的美丽双瞳，真是…恨不得立刻毁掉呢。
阿尔弗不想浪费时间，更不愿惊扰到那位尊贵的大人，他只是迅速地举起剑，想要一招解决掉这个麻烦的小鬼。
“小优！快逃！”身体被毫无预兆地撞开，最后映入优一郎眼中的是满天的血雨，那是属于茜的血。女孩温热的血滴落在优一郎的面颊上，然后顺着脸庞的弧度向下滑落。
好像血泪一样。
“茜！！！！”
阿尔弗很可惜地啧啧道，“诶？很可爱的小女孩嘛，是你的女朋友吗？”说着舔了一下沾在剑身的血迹，“真是美味，这么死掉太可惜了。”
“混蛋你杀了茜！”优一郎怒吼着跳起来，但很快又被扭住手臂。
“放心，用不了多久你也要去陪她了。”阿尔弗眯起细长的眼，重新举起剑，对着男孩的脖子遥遥比划了两下，“我一直在研究怎么只把人的头砍下来并保持完整，不过用这个的话，估计连尸体都不会剩下吧。”
“住手！”
枯燥的旅途已经好久没遇上这么有趣的事了，就在众人都兴致勃勃准备看好戏的时候，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马车中传来，紧接着一个白色的身影打开车门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优一郎带着惊叹的目光这样思考着，但对方那张异常精致的脸让他有些摸不透性别，不过这个人……好像天使啊。
浅金色的卷发，蔚蓝的眼眸，粉雕玉砌的肌肤，眼前的人漂亮得像没有生气的洋娃娃，他略一低头，就能看到纤长浓密的睫毛宛若羽翼一样扑扇一下，在苍白的肌肤上投下浓淡相间的阴影。对方美丽的眼眸与自己轻巧对上，温柔的蓝色像广袤的海洋将他的意识席卷。
“阿尔弗，放开他。”孩子轻轻开口斥责道，“你之前杀了一个人类？很好，车队到达王城后自觉去领五十下鞭刑。”
“…是。”男人跪在孩子面前，完全收敛了刚才的嚣张气焰，恭顺得像一只忠犬，“可是刚才他们想行刺您！这样轻易放过是不是…”
“行刺？”孩子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微笑起来，“如果这样幼小的人类都可以行刺成功，阿尔弗你身为卫队长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殿下！”阿尔弗张口结舌，“但是就这样放过的话，难保仙蒂纳斯的家畜会不会群起反抗…这个孩子不能留啊殿下！”
孩子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继而轻叹一口气，他在优一郎面前蹲下，用手帕擦掉对方脸上的血迹，“哭成花猫了啦，丑死了，”
“诶？”优一郎摸摸自己的脸，手心传来湿润的感觉，居然哭了……
“跟我回王城吧人类，”孩子对优一郎伸出手，精致的脸上浮现出艳丽的笑容，“我叫百夜米迦尔，你呢？”


两年后 
北方之国 王城圣撒拉弗
“可恶！米迦尔别跑！”
“难道是要我乖乖等着挨揍吗？那也太不公了啦小优。”
“是你太过份了！居然让我…穿女装！”
“小优穿女装明明很——唔！”
优一郎一不小心踩到了米迦尔拖及地面的长袍，结果两个人抱在一起摔进了柔软的白色长毛地毯里，从中央一直滚到墙角，滚进了厚重的窗帘后面。
“米迦，起来啦，你好重。”
“胡说！你敢质疑我的体重？明明是你比较重！”
两人都有些急促的呼吸声缭绕在对方耳畔，温热的气息侵略着对方的感官，但却没有一个人有侧开脑袋的想法。
谁先动谁就输了！
米迦尔歪着脑袋打量着身下脸色潮红的优一郎，最后还是乖乖滚到了一边。暧昧的烛光透过厚重的法兰绒布料晕开小小的光斑，两人就这样并肩躺在跳跃的光斑里，各自平复着呼吸。
“呐米迦。”优一郎侧过头注视着身旁的好友，暧昧的光线将他的五官勾勒出深邃的立体感，本就精致的容貌更是艳丽到惊人。米迦尔身穿象征身份的滚金白袍，胸口佩戴有百夜王室的金质徽章，柔软的浅金色秀发正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纤秀的发丝与地毯的长毛柔和地纠缠在一起，有一种靡丽的妖艳感。
好想摸……
“嗯，什么事？”对方也把眸光移了过来，优一郎赶紧收回手，心虚地移开视线，“我只是…嗯…快到时间了吧。”
“哦，你说那个啊。”视线再次移开，米迦尔呈大字状仰躺着盯着窗帘的深处，“无所谓啊，只不过是一次生日而已。”
“喂喂，什么叫只不过是一次生日啊你这家伙！活得太好命了吧！”
“你突然冲我吼干嘛？”
“因为你这家伙实在是很让人恼火啊！”
“哈？我又哪里惹到你了？”
优一郎默默侧过身体，掩饰住夺眶而出的泪水，可他惊恐地发现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咸涩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微弱的抽泣声再也抑制不住地从咬紧的唇间溢出。
“咦、咦？你哭了？”米迦尔开始慌张起来，“小优你别吓我，好好的为什么这个样子……”
“闭嘴啦，我才没有哭。”
“骗人，气息都不稳了，”米迦尔硬是扳过优一郎的肩膀，却突然被他此刻的眼神狠狠击中了心脏。
不是这样的，他的小优不该是这样的，那样脆弱而无助的神情……
小优，你为什么如此悲哀？
“好啦，别哭了，唔…小优和我一样大吧？生日在哪天呢？”
“笨蛋，不要叫得那么亲密。”
“本来就是小优嘛，”米迦尔在优一郎身边坐下，温柔地注视着极力压抑住抽泣声的男孩，“我知道，是因为想家人了吗？”
“我没有家人，”男孩闷闷的声音从耳边传来，米迦尔略微愣了一下，继而认真地注视着他，“既然如此，那么就由我来做小优的家人怎么样？”
“喂！不要自说自话啊。”
“小优也姓百夜吧，就叫…唔…百夜优一郎！很不错的名字呢。”
“谁承认了…你这家伙…”米迦尔捏了捏对方变得粉红的耳朵，真是的！明明已经在害羞了不是吗？
“哇！别碰我！”
“诶？好有意思啊，小优你知不知道你的耳朵会变色耶！”
“笨蛋闭嘴啦！”
男孩们的笑声和怒骂声柔和地搅在一起，以一种出人预料的和谐感在微醺的空气中彼此纠缠，他们享受着独属于彼此的亲密气氛，在默契的对视中轻笑出声。
“殿下！殿下！”城堡的总管轻轻叩击着门扉，“女王陛下希望您能准时出席您的十周岁生日宴会，请您注意时间。”
“是有什么人要来吗？”门后传来懒洋洋的声音。
“西方之国多尔蒂女王陛下和皇女殿下已经到达王城了，如果您想见她们的话请现在即刻前往会客厅。”
“又是伊迪丝那个女人，”优一郎听到米迦尔小声嘀咕了一下，“我知道了，到时候我会直接去宴会场地，请他们不用等我了。”
“了解，殿下。”
等到总管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回廊外，米迦尔把优一郎一把拉了起来，“抱歉咯小优，今晚稍微等我一会儿吧。”
“是很麻烦的客人吗？”
“啊，相当麻烦，”米迦尔露出很苦恼的表情，他眯着可爱的猫眼耸肩道，“西方之国的女王，也就是那位艳光四射的玛格丽特，有一个非常宠爱的女儿，那位小公主我好歹见过一面，但我不太受得了那种女人。”
米迦尔的神情已经黑到不能再黑了，优一郎忍不住也开始想象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可以把温柔的米迦逼到这个地步……
“她叫伊迪丝·多尔蒂，是一个超级玩偶蕾丝控，而且是重度皮肤饥渴症患者，那次见面她居然把我当成了玩偶，抱着我亲个没完……真是……”
“你好惨。”
“不应该安慰我一下吗？”
“不要。”
“好狠心…你不是我的家人吗？”
“谁承认过那种东西。”
尽管嘴巴还是一样的硬，但米迦尔也没忽略掉男孩白皙的脸颊上晕开的绯红，呐呐，小优还是那么的不诚实，这个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呢？
“小优就在小礼堂的门口等我吧，拜托了！”米迦尔拿起衣架上的狐裘，坏笑着眯起眼，用力把它丢到优一郎的头上，男孩被猝不及防砸个正着。
“唔……你干吗啊米迦！”
“注意保暖，小心别感冒了。”米迦隔着门笑道，“我会记得给你带蛋糕。”